《白鹿原》：傍上的经典不是经典

一

改编经典，有时是捷径，有时是陷阱。

《白鹿原》就是如此陷进去的。

先是因为原著太有名，于是未拍先热，市场饥渴已然形成。接着拍完又剪出至少4个不同版本，让人无论看哪个版本都会想着还有一个更好的版本，就像田小娥还有好几个男人。最后临到要公映了，居然史无前例地出现了因为字母不清推迟上映的事，在吊足胃口的同时，其实也给自己断了最后一条后路。

但并非沾上经典，自己就是经典。

因此，电影《白鹿原》虽然傍上了小说《白鹿原》，傍上了茅盾文学奖，甚至傍上了柏林电影节的最佳摄影奖。但它已然不是经典，现在不是，以后更不会是。

二

电影版最大的缺陷在于它把白鹿原本来厚重的历史长卷，缩减成了男人和女人的性别冲突。田小娥能不能进祠堂，成为前半部分的戏眼。田小娥在黑娃外逃之后迫于生计和寂寞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，成为后半部分的戏眼。

那个让我们感慨系之的白鹿原的老老少少甚至白嘉轩，都成为田小娥的背景。

在几个重要人物的取舍上，小说中的几个“白鹿精魂”都不见了，砍了其他人倒也罢了，但砍掉白灵实在让人无法忍受。白灵是《白鹿原》中最能把白、鹿两家串联起来的人物，她在小说中是女一号，她与鹿家两兄弟均有情感纠葛，后来又参加地下党，是个极有光彩和戏份的角色，可叹银幕上遍寻无着。奇怪的是在电影先期宣传中，白灵是女二号，选了个特别清纯的女孩子李梦，让人觉得导演会兑现“尊重原著”的承诺。但最终《白鹿原》还是成了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滚土炕的故事。

我丝毫不怀疑王全安的才华，可是当一个导演在面对角色和妻子的时候，他的判断力是会打折扣的，尤其是在热恋与拍摄同步进行的时候，这种主观选择成为必然，这与才华无关。

正因为如此，小说中的次要人物田小娥成为电影中最重要的角色，全部的戏都为她展开，全部的故事都由她发动，尤其电影后半部几乎成了田小娥的个人情史。突然想到海子的诗句“所有的风只向她吹，所有的日子都为她破碎”。

本来由几个男人主导的小说《白鹿原》，就此成了一个女人主导的电影《白鹿原》。

三

王全安有土地情结，这本来不错，其实几乎所有的第五代导演都这么干过。但我们一遍又一遍看到麦浪成为故事串连物时，实在觉得导演有点偷懒，或者他有叙事手法的短缺。真正的史诗，在时空的转接上都有不同的象征物或者符号。但《白鹿原》被金黄的麦地简单地一遍遍切成了几段，而且绵延始终。关中平原是那么的辽阔，即使仅在白鹿原，又岂止这一块麦地可拍？

在小说原著中，有几段大的群体性冲突和小的个人冲突，都被舍弃了。作为“史诗”电影，既不够不够宏大，又不见细节。从头到尾都是蜻蜓点水，这儿挖一锹、那儿撅一锄，到最后也没看到一段深入肌理的刻画，以及妙趣横生的描写。

王全安选老婆的眼光确实一流，但他选女角的眼光确实不咋的。张雨绮的演技倒不是问题，可是当她在白鹿原这块厚重的黄土地，和几个关中大汉车轮大战的时候，她的那张欧化无比的脸，尤其是那个不知做过还是没做过的高耸的希腊式鼻子，总是把观众屡屡从现场拉出来，总让人有洋妞掉到黄土地的错位感。她脸上的每一个零件可能都超过巩俐，但她躺在麦地里怎么也不能跟巩俐躺在高粱地里比。张雨绮也许长的很美，但那种原始的带有土味的野性找不到，甚至她站在破窑洞门口勾引男人的时候，都带着一丝格格不入的“精致”。

四

虽然依仗着原著太过壮实的身子骨，无论怎么删减砍伐，总会留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，所以电影仍然可以让人一路看下来。但仅此而已。不把观众看跑，不是对点经典的要求。

此外，从结构意义上，这部电影是个半截子工程。前半部与后半部落差太大，该开始还给人一点蓄势待发的期待，越往后越给人草草收场之感。尤其是结尾几乎可以说是“简陋”。尤其几个主要人物鹿兆鹏、黑娃和白孝文的命运都一个一个不知所踪，只一个田小娥的“气场”实在太强了，即使在她被鹿三杀了后，全村还在讨论给她建庙建塔。她的名字还挂在人们的嘴上。

影片结束的及其生硬，在一次日本人的轰炸中，祠堂崩塌，白嘉轩无助地看着硝烟弥漫，电影突然推出“The  end”，让人觉得突兀异常。人物不知去向、故事也不知去向。

很多人还在不动脑筋地一个劲地用“史诗”来归纳这部片子，以为超过两个小时就是史诗，而电影因为时长不够就有理由草率处理人物和故事。

其实原著小说中的跨度很大，三代恩怨，接近百年。但电影即使按最长的版本也只是从辛亥革命到新中国成立之前，最多也就三十七八年，至于我们看到的公映版更是只有从辛亥革命到1938年抗日战争爆发截至，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七年。二十多年的“史诗”难道在两个半小时内都讲不清主要人物的下落吗？

因此，电影《白鹿原》就像一座外观豪华的烂尾楼，戴着一个吓人的帽子，静静地矗立在那儿。让我骨鲠在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