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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nnel: 胡野秋的博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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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的物质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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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到深圳的那几年,总觉得这好那好,就是缺一个让人安静的地方,可以坐下来打发一点闲时光。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那些上了年纪的城市,这样的闲处很容易找。但深圳独无。

忽一日,“物质生活书吧”横空出世了,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里霓虹灯闪耀的华强北的边上。华强北被称为深圳的南京路,是国内的几大商业街之一。一个书吧就这么顽强地挤进商业地盘,实在有点较劲的味道。

这也契合它的主人晓昱的脾性,晓昱就是一个喜欢较劲的人,她的外表貌似柔弱,内心其实相当强健。她做电台主持人已经很知名了,忽然转身辞职北漂,想当职业作家。在北京和深圳之间来回纠结了几年,又突然杀了回马枪。而且决定开一个书店,还不是传统意义的书店,而是有书有酒的书吧,似乎要一下子从“精神”回到“物质”。她干脆把书吧命名为“物质生活”。够狠的。

不过在我看来,晓昱是把物质和精神打通了,在她看来物质和精神是分不开的,没有物质支撑的精神生活也没法高品质。物质生活可以赚钱,精神生活需要花钱,她所做的就是这种物质和精神分不开的事情。可是我还看到,在她的内心深处,精神永远在物质之上。她偏偏用“物质生活”做招牌,甚至不排除有意和华强北的那种物质进行抗衡的味道。她招牌上挂的“物质生活”,书吧内卖的“精神生活”,此“物质”非彼“物质”也。正如杜拉斯的那本《物质生活》,写的却大多是小说、爱情、空想,都是非物质。

有段时间,深圳的一帮读书人,都爱跑去“物质生活”,在那里神聊几个小时,然后夜深而归。说实话,并非都是奔书而去,实在是因为那里还有酒。红酒啤酒,牌子很多。书与酒,本就渊源极深。文人又大多是爱酒之人,有了酒就有了诗文,一部文学史每页都散发着酒香。所以,“物质生活”就成为城中一个雅集之所。多少原创段子都是从这里侃出来的,此后才见于手机。这其中“书”与“酒”的功劳实在难分伯仲。

深圳人喜欢泡“物质生活”,除了书与酒,当然更有魅力的还在于能碰到大名鼎鼎的人。我就曾带着龙应台去过这里,当时龙女士卸任台北市的文化局长,在香港做客座教授,深圳读书论坛请她过来讲座,晚餐后我问她还想去哪儿转转,她淡淡地说了句:随便。这一下我便自然把她朝“物质生活”领,其实在此之前晓昱已经把“领人”任务交给我,但我没有把握,龙女士的亲切随意让我终不负使命。那一晚,我们踏进书吧的时候,小小的空间早已爆棚,热情更是接近沸点。后来我还带过周国平先生去,清醒的哲学家也在晓昱和酒的夹击下,变得兴奋异常。

书吧坐落在闹市中,低调而张扬。低调在于门面不大,门洞更小,偏于一隅。张扬在于如此之小的门店却有一面墙体与街市隔着玻璃透明相对,书吧像戴着一副眼镜看深圳。但正因这面玻璃,外面的喧嚣和内里的静谧便有了分别。同一个城市,不同的世界。

外地来人,晚饭后常常会问去哪儿坐坐,一般会去“物质生活”。有一次,一个外地朋友来找我们,问书吧位置,我不断跟他说在百花二路和百花五路交汇口,但朋友老是搞不清几路和几路,我一着急脱口而出:“你记住二百五就可以了”,百花加上二路、五路,一简约,朋友立马找到。后来我觉得这个简约很准确,在一个忙着挣钱的城市里喜欢喝着酒读书谈书的文人,可不都是“二百五”吗?有了这么些“二百五”,物质的深圳正在变得越来越精神。

一晃十多年过去了,“物质生活”还在原地安卧着,它的格局基本没怎么变过,从面积到风格,设计是韩家英的手笔。我最爱的那面“字墙”一直凹凸在那里,让深陷多媒体惶恐中的读书郎对纸质书保有一份微弱的坚守。不变的倒是里外始终是人,或独自阅读,或聚众论说。岁月更替,阅读仍在轮回着。

晓昱仍然爱较劲又一次转身,这回去做了帆船赛,她曾请我去东部海边坐过她和朋友一起经营的帆船,坐在无动力驱使的帆船飘于海上时,突然想起罗曼·罗兰的那句话:“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”。也许帆船是下一个“物质生活”,而“物质生活”是一直航行于都市夜空的帆船。

在一座城市里,有一间“物质生活”这样的书吧,这座城市就不仅仅是物质的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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